生成艺术 —— 为什么?
艺术的发展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每一种艺术形式都经历了从无到有、从简单到复杂、从单一到多样化的演变。于是天然地,审美标准混在艺术史的教条中成为我们评鉴艺术品的正则。这在许多情况下的确是有效的,但在面对生成艺术时,我们需要一个更原始的维度,即”艺术发生论”的维度。
艺术来源于人类的生产活动。我们以文学为例——
在原始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协作、交流成为族群繁衍生存的关键,语言也就应运而生并走向成熟。
语言的发展,提高了生产力,交流沟通使1+1的效果等于甚至大于2。接下来就如鲁迅先生所言”我们的祖先的原始人,原是连话也不会说的,为了共同劳作,必需发表意见,才渐渐的练出复杂的声音来,假如那时大家抬木头,都觉得吃力了,却想不到发表,其中有一个叫道’杭育杭育’,那么,这就是创作……他当然就是作家,也是文学家,是’杭育杭育派’“。从杭育声中,劳作的人们精神渐得舒缓,干劲又多了起来,于是我们可以说,艺术的发生来自于生产活动,其所依托的是生产的工具,而最终实现了生产力的再生产,或者说”提供了情绪价值”。之后随着社会规模地逐渐庞大,分工的日益复杂,专事艺术以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开始出现,即所谓”艺术家”,而在我们今天看来,艺术俨然已是独立的王国早就与生产无涉,艺术语言与生产语言是泾渭分明的。
当我用艺术发生论的视角理解生成艺术时,顿觉豁然开朗。在信息革命后,计算机成为最重要且最普遍的生产力工具之一(或许没有之一),这不仅仅为原来的艺术家提供了新工具,也使得一批数字原住民开始向艺术家转化 — — 作为这一新工具的资深上手者。此时,不带有艺术使命的”玩”,便是生成艺术的”杭育时刻”,也许传统艺术领域企图以”亚文化”来规训,但这显然低估了生成艺术所蕴含的潜力 — — 这是艺术发生级别的事件,我们正见证一件事物从生产工具向艺术的蜕变。
生成艺术最终呈现的形式可能是一段视频或一张图片,但其创作过程与传统的绘画和拍摄是有着根本不同的方式的。与其说生成艺术的创作者是一个画家,不如说他是一个”图像作曲家”。我们可以将代码与图像之间的关系形象地比作五线谱上符号与旋律之间的关系。如果说牛顿《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将经验的物理世界导入了数学系统之中,使其可被通约计算,那么生成艺术所代表的正是我们对美的相同努力。
现阶段看来,这种努力至少有三个明确的趋向:
第一,呈现的不同视觉体验;正如摄影在器材的辅助下,可以提供与裸眼完全不同的视觉体验一样,生成艺术通过代码产生出不同的视觉奇观 — — 生成艺术底层的数学原理使得它直面了可运算的物理法则。
第二个趋向,是将一些过去无法直观感受的信息转化为可感的图像 — — 从数据中发现美。
在这一点上,最为直接的就是生成艺术对哈希值的使用。罗丹曾说”我们在米洛的维纳斯上看到了大理石。”,而我们则在生成艺术中看到了哈希。
第三个趋向是面对过去的 — — 将艺术史代码化。这不是简单地把图像、音乐数字化,而是用代码生长出作品,将经验的转化为数学的,用代码去复写艺术规则。这种方式与AI生成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 — AI生成仍然是经验的延续,它包含着黑箱与跳跃。
Matt Perkins 在 Genify 上成功发布的新作 Arboretum 正体现了在这个方向上的努力。从视觉经验上说,绚烂而微妙的色彩令我感到仿佛正在欣赏一件遗失的莫奈原作;而更令人激动的是,Matt 并非在临摹印象主义,而是在用代码实现印象主义的数学规则。
为什么需要区块链?区块链为代码提供了原生的唯一性,此时我们才能说,代码有了不言自明的存在。在此之前的生成艺术创作,就宛如刻在流水中的造像,而区块链,则让代码变成了坚实的大理石。
在此基础之上,生成艺术的随机性具有了确定性的依托,这调和了商业与艺术之间矛盾 — — 在保留了生成规则无限可能性的同时,限定了”道成肉身”的数量,没错,我们仍为上帝仍保留了一席之地。
总之,如果将区块链比作时间之流,那么生成艺术,这种刻在区块上的艺术,便是给岁月以文明。